☆26.你又騙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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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又騙我
“予之”裴姝未驚訝。
方才容與不是已經離開了嗎而且怎麽這樣快就換了身玄色衣裳
不過以容與那不著調的性子，便是故意換身衣裳，弄出些響動來裝作離開了也未可知。
思忖著，她便要舉步步下臺階， “你方才離去的聲音是故意騙我的”
臺階之下，北闕深深凝視著分明著一襲雪衣，眼角眉梢卻盡是輕快嗔笑的裴姝未，他眼前似有恍惚。
這數千載的光景裏他分明一直都做得極好。
偏偏今日他已回了冥界，卻又鬼使神差一般想起鵲橋之下，明朗瀟灑的少年愛憐地為眉目清冷卻含笑的女子戴上兜帽的一幕幕。
後來，他也不知自己為何竟又來了鵲橋，甚至一路來了這青鸞宮。
眼看著裴姝未步步靠近，熱烈似一團燃燒的焰火撲來。
有那麽一瞬之間，北闕竟像是回到了最初之時，下意識地就要展開雙臂接住她。
四世之中，從第一世到第三世，裴姝未都最是喜歡這般撲入北闕懷中，緊緊擁住他。
北闕見著裴姝未撲來時的展開雙臂，早已是刻入骨血之中的本能。
但也是展臂的幾乎同一時間，他忽然意識到，這早已不是曾經。
他展開的雙臂倏然凝滯，正待收回之時，卻見玉階之下，本是平坦寬闊的地面竟在不知何時化作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色洞穴，而裴姝未已經行至了玉階最後一步，下一步便要踏入洞穴之中。
北闕的目光驟然撕裂: “阿未小心!”
黑色洞穴極速擴大至他腳下，他顧不得後退，一個掠身便到了裴姝未身側，伸手牢牢攬住了她的腰身，把她護在了懷中。
裴姝未本是在踏下之前便察覺到了不對勁，可沒想到“容與”更快，不過眨眼之間便掠身到了她身邊。
她順勢撤了手下法訣， “這是怎麽回事”
這是天界，怎會如此!
兩人懸在半空之中，身下是綿延數百裏，全然看不見邊際的黑，僅僅是往裏看一眼都覺有張牙舞爪的魔魅吞噬人心。
哪怕是把裴姝未攬於懷中，北闕心中仍有餘悸，只是聞得裴姝未的詢問聲，又看著身下深淵，他才如夢初醒般地意識到了自己方才近乎本能的舉動。
他攬在她腰際的手驀然收緊，微闔了闔眼，遮住滿目蒼涼，有些事騙得了旁人，卻唯獨騙不過自己: “是我之過，是我連累了你。”
天界之中又如何會出現這樣大的紕漏
無非是有意針對於他罷了。
北闕即便是不需得想，也清楚知曉這背後是誰的手筆，何況今日傍晚之時他才經歷過一場九死一生的刺殺。
瑤西果真是一刻都等不急了嗎
他分明已親口說過願舍命於予之，她卻寧可冒險親手殺了他，連這鎮龍穴都取出來了。
本也不過是無妨之事，他和瑤西之間遲早有這兵刃相見之日，只是……
北闕道， “這鎮龍穴需得有人鎮壓一些時日，我先送你出去……”
北闕話未說完便被裴姝未打斷: “你又騙我!”
她的聲音斬釘截鐵，仿若被騙過無數遍一樣肯定。
北闕一楞，便聽裴姝未道， “顧寒覺，幾千年了，你還是這樣喜歡騙我!”
她質問道， “但凡你有一分讓我們兩人都活下來的把握，你又怎會放心讓我獨身一人出這什麽見鬼的鎮龍穴”
許是每世幼時都歷經背叛與苦痛的緣故，顧寒覺多疑又敏感，從不輕易相信旁人。
倘若兩人身陷險境，他但凡有一分的把握護她安穩，都不會放心讓她離開他，哪怕後來她入道修煉，他仍是毫無修為的凡人之時，這個習慣也沒改過。
她記得很清楚，她第一次發現他的這個習慣時是在第一世，他已從侯府庶子成了當世皇子。
那時皇帝駕崩，太子和其餘皇子皆被四皇子毒殺，天下大亂，他與四皇子兵分兩派，勢均力敵，爭權奪利到了白熱化之時。
他忙得近乎無暇顧及她，她本就因著此前受過重傷體弱，又不會謀劃朝堂政事，也不會武功自保，留下只會給他添亂，甚至若是被四皇子之人捉住還會是累贅。
所以她在聽了他親侍勸說之後，同他商量: “我在軍中只會分散你的心，你還要分派那樣多兵力保護我的安危。”
她道， “寒覺，不如你送我到一處僻靜的鄉間吧。”
因為要分派足夠的兵力保護手無縛雞之力的她，他已是在和四皇子的交鋒之中吃了太多虧。
送走她於他百利而無一害。
顧寒覺卻只覺得裴姝未是犯了傻， “如今天下大亂，放你一人在外，教我如何放心”
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，帶她坐到他懷中， “對不起，阿未，你嫁給我至今沒有一日不是在擔驚受怕中度過，如今甚至還要你為我考慮。”
他曾允諾過她終有一日要讓她再不用日日擔驚受怕，要讓她永遠開心快樂。
可這般多年了，他卻始終沒有做到。
他似乎總是在食言。
顧寒覺久久凝視著帳中堪輿圖上的群山。
但這次一定不會再久了。
他定會讓她餘生再無憂愁。他輕擱下顎在她發間， “何況有你在我才安心。”
裴姝未被顧寒覺安撫了下來，不再提要去鄉間之事。
只是很快，波瀾又起，因著四皇子的有意算計，軍中隱隱流傳起了她影響了顧寒覺的怨言。
行軍打仗的大忌是什麽
是軍心的渙散。
裴姝未雖不懂得軍謀策略，可卻也明白軍心的重要，這次她執意要離開。
裴姝未決定的事，顧寒覺又顧忌於她，最終只得退步，囑咐她在鄉間之時，無論聽見，看見什麽，哪怕是聽見他出了事，都一定不要現身。
只等他去接她就好。
顧寒覺千般算計，萬般謀劃，可終究棋差一招。
那時的裴姝未還太輕信於人，聽聞顧寒覺出事之時徹底慌了神，落入了四皇子手中。
兩軍交戰。
她終究還是成了那個四皇子威脅他的籌碼。
眼看著就是全軍覆沒，四皇子高架兵刃於裴姝未脖頸之上: “顧寒覺，你女人可是在我手上，你若再敢率軍前進一步，我便要了她的命，讓她給本皇子陪葬!”
裴姝未被推到敵軍身前之時，顧寒覺驟然勒馬。
四皇子陰毒大笑: “你果真極為在意這個女人!”
他就知道，早在父皇還未登基之前，顧寒覺便在意這個女人如命，如今又哪裏舍得傷她分毫
“你想我放了這個女人是不是”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城門之下的顧寒覺， “很簡單，只要你投降，然後跪下求本皇子!”
此言一出，全軍嘩然。
即便是親隨也勸顧寒覺道: “請殿下顧全大局，四皇子陰毒殘忍，倘若他登基為帝，只怕天下民不聊生。”
他看一眼城墻之上的裴姝未， “今日皇子妃是為天下百姓犧牲，來日百姓必會感激叩謝皇子妃大恩大德!”
“請殿下顧全大局!”親隨之下，軍士一呼百應。
山呼海喚聲之中，裴姝未看向城墻之下的顧寒覺。
她想說不要。
他千辛萬苦走到如今，距離問鼎帝位，再不受人欺淩不過半步之遙，何況四皇子根本就是把百姓當牲口使喚，若是四皇子登基，天下人又與身在煉獄何異
再者，即便他真的跪下受辱，四皇子陰毒如此，又怎會放過她
可她早已被毒啞，失了聲，只能一遍遍搖頭，示意他不要。
裴姝未之意，顧寒覺又如何能不明白
他只是在利用所有與性命在賭那個讓她活下來的微弱希望。
隔著高高的城樓，他深深凝視著滿目淚痕的她。
唯有她，他賭不起。
他從備受欺淩的侯府庶子一步步走到今日，為的從來都是她，倘若她不在了，他要這帝位又有何意義
裴姝未看著顧寒覺翻身下了馬，心中不詳的預感驟升。
不要——
寒覺，不要——
肆掠的風吹卷雲端，亦吹得顧寒覺身後披風獵獵。
裴姝未只覺眼前被強光刺得驟黑，眼前再清晰時，顧寒覺已是撩起衣擺跪了下去，耳畔是四皇子得了軍符放縱肆意的大笑。
那一霎那之間，被下了藥，渾身癱軟的裴姝未不知從何處來的力氣，任由脖頸自鋒利的劍刃上割破，一個用力便奪走了四皇子手中的軍符，縱身便自城墻跳下。
風越發地大了，吹得那一團自城墻墜落的藍色身影似天間的雲，水中的月，燦爛得轉瞬即逝。
墜落之時，裴姝未耳畔是不止的風聲和顧寒覺驚慌失措的: “阿未，不要——”
她不能讓他成為全天下的罪人。
裴姝未輕輕合上眼，她沒有後悔過，若有來生，她還願成為他的妻。
城樓之下，跪於堅寒地面的顧寒覺在裴姝未縱身躍下之時，本是面對千軍指責也平靜的面容驟然癲若厲鬼，極速掠向城墻之下。
可終究還是遲了一步。
風未停，吹起墜落在城墻之下女子的天藍衣袂。
衣袂飄揚之間，鮮紅的血暈染在藍色之上，仿若荒川河畔的曼珠沙華招搖盛開。
分明是平地，可顧寒覺卻是跌倒在裴姝未身前，連身後的廝殺聲都再聽不見。
他滿手都是溫熱的血，是從她身上流出來的血。
他沿著那蜿蜒一地的血，爬到她身邊: “為什麽不等等我。我明明，明明已經安排好一切，他要軍符，給他便是，即便有了軍符，如今亂世之中，沒有軍心，又如何能號令萬軍”
可惜懷中之人再不會有回應。
更不會似以往他歸府般興喜地撲到他懷中。
他顫抖著握緊她的手，把她擁入懷中，卻不敢去探她的呼吸， “他要我受辱，只要你安然，下跪又算什麽”
他曾受過的折辱又何止於此
倘若為君之人不能被折辱，他不要這帝位便是!
她怎麽這麽傻
他若不要這帝位，軍中自有賢能之人登臨帝位，這天下從來不是非姓顧不可!
他只要她啊!
那一日，城外下了一場大雨。
所有將士親眼看著素來光風霽月的大殿下瘋若厲鬼地屠盡了敵軍，甚至將四皇子的屍首毀得面目全非還不肯罷休。
再後來，大殿下的親隨登基，大殿下卻帶著早已身亡的大皇子妃不知所蹤。
那時的裴姝未曾以為自己跳下城墻便是身亡，可原來她才知曉，這人世間竟真的有魂魄的存在，她被困在屍首身旁，離開不得，可也觸摸不到日夜擁著她的顧寒覺。
於是她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帶著她的屍首，跪完三千長階，拜上仙門，生生挖了自己的心來救她。
裴姝未仰頭凝視北闕，眼中是信任，亦是毫無保留的深刻愛意: “第一世時便是我執意離開你出了意外，如今我不會再離開你。”
倘若北闕沒有受傷如此嚴重，抑或是他只需要保全自己，他都有萬全的把握。
可他要顧及她，在這帝後費盡心思，特意尋來鎮壓他的鎮龍穴之中，如今的他的確沒有把握保證兩人都安然。
但垂眸對上那雙熟悉至極，甚至沾染了以往愛意的眼裏，剎那之間，他分明清楚知道她這愛意根本不是為他，他心間酸脹發澀，卻又全然發不出拒絕的聲音。
她還沒忘記，都還清楚地記得。
他太貪念這雙眼裏的溫度。
甚至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念頭教他顛狂，倘若他與她今日真的就葬身於此，是不是便再沒有旁人，也算得生死不離
便是北闕剎那間的猶豫便教兩人墜落入深不見底的洞穴之中。
北闕抱緊懷中人，下顎輕觸在她發間，清晰地感知著她的溫度， “別怕，我不會讓你有事的。”
明知不是自己的，卻也忍不住貪戀這短暫的片刻之間。
“我也不要你有事。”裴姝未反抱住北闕。
黑暗之中，北闕眉眼間在無知無覺間盡染笑意: “好。”
**
鎮龍穴之外夜色正濃。
一道華貴的身影在這涼夜之中緩步踏近無邊無際的洞穴邊緣， “你方才說北闕是為了救一個女仙才毫不遲疑地墜入了這鎮龍穴”
玄色身影之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深紫色身影。
沈月應道: “回娘娘的話，千真萬確。”
時隔數千載，她也沒想到過大殿下竟會為救一個女子以身涉險。
“毫不遲疑……”
帝後思忖良久，又問: “你可確定當年那個凡俗女子魂飛魄散了”
北闕雖是看似待人寬和，溫潤如玉，可實則最是冷情不過。
這數萬載的時間裏，他唯獨替阿與歷劫之時護那凡俗女子如命。她若是沒記錯，那女子那時便是渡劫期修士。
“這……”沈月沈吟，凡人歷經九九八十一道天雷，連灰燼都不會剩下，她又如何能夠親眼得見
“沈月倒是未曾親眼瞧見，只是當年可是陛下與您親自出手，那女子不過是個凡間修士罷了，又怎擋得下這般天雷”
雖說的確該是如此，可萬一呢
畢竟以北闕的性子，怕是不那麽容易會愛上另一人。
帝後微瞇眼， “你差人仔細查查此事。”她沈聲道， “凡是任何可能有紕漏之處，都給本座仔細徹查!”
倘若她親自出手都還生了這般紕漏，其中必有差池在。
若是北闕另愛旁人，倒也好教她瞧瞧是不是可以用來對付北闕。這鎮龍穴雖是厲害，可她卻沒把握它一定能置他於死地。
沈月領命，正要退下，忽而又想起: “娘娘……”
她輕瞥一眼身側寬闊無邊的洞穴， “若是今日大殿下真是殞命於此，陛下那裏又該如何交代”
陛下雖是因著娘娘的有意誤導而不喜大殿下，可到底是親子，陛下待大殿下雖不如太子殿下，卻也不是不在乎的。
帝後冷笑一聲， “陛下”
她側身，輕撚指尖，凝視深淵， “陛下那裏本座自有交代!”
若北闕真能殞命於此，什麽陛下，不過一個她說什麽他便信什麽的傀儡廢物罷了，她又何須要向他交代什麽
遲早有一日，她要教他連這傀儡也當不成。
“還有，若有多嘴之人，處理幹凈便是。”她側目看向沈月， “便如北闕，一次不行就兩次。”
她上挑的眉眼微微一笑，眉目間盡是道不盡的冷艷瑰麗， “可明白本座的意思了”
沈月心間乍驚，不敢再問。
**
鎮龍穴
鎮龍穴自誕生之初便是為壓制龍族而出，它形似無底深淵，實則數萬裏之下的穴底平靜安寧似一處桃花源，只是危機暗伏其中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這章留評給大家發紅包，麽麽噠(下章也有
下章更新應該在12號中午左右。
最近因為剛入v，所以更新時間可能有點亂。
下一章或者下下章，就是最近幾章吧，先讓阿未又捅哥哥一劍再說。
捅一刀時候才是本文虐哥哥的開始。
所以我說的虐男主，是真的虐，不是跟你們開玩笑。
——
沒寫錯，就是四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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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才容與不是已經離開了嗎而且怎麽這樣快就換了身玄色衣裳
不過以容與那不著調的性子，便是故意換身衣裳，弄出些響動來裝作離開了也未可知。
思忖著，她便要舉步步下臺階， “你方才離去的聲音是故意騙我的”
臺階之下，北闕深深凝視著分明著一襲雪衣，眼角眉梢卻盡是輕快嗔笑的裴姝未，他眼前似有恍惚。
這數千載的光景裏他分明一直都做得極好。
偏偏今日他已回了冥界，卻又鬼使神差一般想起鵲橋之下，明朗瀟灑的少年愛憐地為眉目清冷卻含笑的女子戴上兜帽的一幕幕。
後來，他也不知自己為何竟又來了鵲橋，甚至一路來了這青鸞宮。
眼看著裴姝未步步靠近，熱烈似一團燃燒的焰火撲來。
有那麽一瞬之間，北闕竟像是回到了最初之時，下意識地就要展開雙臂接住她。
四世之中，從第一世到第三世，裴姝未都最是喜歡這般撲入北闕懷中，緊緊擁住他。
北闕見著裴姝未撲來時的展開雙臂，早已是刻入骨血之中的本能。
但也是展臂的幾乎同一時間，他忽然意識到，這早已不是曾經。
他展開的雙臂倏然凝滯，正待收回之時，卻見玉階之下，本是平坦寬闊的地面竟在不知何時化作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色洞穴，而裴姝未已經行至了玉階最後一步，下一步便要踏入洞穴之中。
北闕的目光驟然撕裂: “阿未小心!”
黑色洞穴極速擴大至他腳下，他顧不得後退，一個掠身便到了裴姝未身側，伸手牢牢攬住了她的腰身，把她護在了懷中。
裴姝未本是在踏下之前便察覺到了不對勁，可沒想到“容與”更快，不過眨眼之間便掠身到了她身邊。
她順勢撤了手下法訣， “這是怎麽回事”
這是天界，怎會如此!
兩人懸在半空之中，身下是綿延數百裏，全然看不見邊際的黑，僅僅是往裏看一眼都覺有張牙舞爪的魔魅吞噬人心。
哪怕是把裴姝未攬於懷中，北闕心中仍有餘悸，只是聞得裴姝未的詢問聲，又看著身下深淵，他才如夢初醒般地意識到了自己方才近乎本能的舉動。
他攬在她腰際的手驀然收緊，微闔了闔眼，遮住滿目蒼涼，有些事騙得了旁人，卻唯獨騙不過自己: “是我之過，是我連累了你。”
天界之中又如何會出現這樣大的紕漏
無非是有意針對於他罷了。
北闕即便是不需得想，也清楚知曉這背後是誰的手筆，何況今日傍晚之時他才經歷過一場九死一生的刺殺。
瑤西果真是一刻都等不急了嗎
他分明已親口說過願舍命於予之，她卻寧可冒險親手殺了他，連這鎮龍穴都取出來了。
本也不過是無妨之事，他和瑤西之間遲早有這兵刃相見之日，只是……
北闕道， “這鎮龍穴需得有人鎮壓一些時日，我先送你出去……”
北闕話未說完便被裴姝未打斷: “你又騙我!”
她的聲音斬釘截鐵，仿若被騙過無數遍一樣肯定。
北闕一楞，便聽裴姝未道， “顧寒覺，幾千年了，你還是這樣喜歡騙我!”
她質問道， “但凡你有一分讓我們兩人都活下來的把握，你又怎會放心讓我獨身一人出這什麽見鬼的鎮龍穴”
許是每世幼時都歷經背叛與苦痛的緣故，顧寒覺多疑又敏感，從不輕易相信旁人。
倘若兩人身陷險境，他但凡有一分的把握護她安穩，都不會放心讓她離開他，哪怕後來她入道修煉，他仍是毫無修為的凡人之時，這個習慣也沒改過。
她記得很清楚，她第一次發現他的這個習慣時是在第一世，他已從侯府庶子成了當世皇子。
那時皇帝駕崩，太子和其餘皇子皆被四皇子毒殺，天下大亂，他與四皇子兵分兩派，勢均力敵，爭權奪利到了白熱化之時。
他忙得近乎無暇顧及她，她本就因著此前受過重傷體弱，又不會謀劃朝堂政事，也不會武功自保，留下只會給他添亂，甚至若是被四皇子之人捉住還會是累贅。
所以她在聽了他親侍勸說之後，同他商量: “我在軍中只會分散你的心，你還要分派那樣多兵力保護我的安危。”
她道， “寒覺，不如你送我到一處僻靜的鄉間吧。”
因為要分派足夠的兵力保護手無縛雞之力的她，他已是在和四皇子的交鋒之中吃了太多虧。
送走她於他百利而無一害。
顧寒覺卻只覺得裴姝未是犯了傻， “如今天下大亂，放你一人在外，教我如何放心”
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，帶她坐到他懷中， “對不起，阿未，你嫁給我至今沒有一日不是在擔驚受怕中度過，如今甚至還要你為我考慮。”
他曾允諾過她終有一日要讓她再不用日日擔驚受怕，要讓她永遠開心快樂。
可這般多年了，他卻始終沒有做到。
他似乎總是在食言。
顧寒覺久久凝視著帳中堪輿圖上的群山。
但這次一定不會再久了。
他定會讓她餘生再無憂愁。他輕擱下顎在她發間， “何況有你在我才安心。”
裴姝未被顧寒覺安撫了下來，不再提要去鄉間之事。
只是很快，波瀾又起，因著四皇子的有意算計，軍中隱隱流傳起了她影響了顧寒覺的怨言。
行軍打仗的大忌是什麽
是軍心的渙散。
裴姝未雖不懂得軍謀策略，可卻也明白軍心的重要，這次她執意要離開。
裴姝未決定的事，顧寒覺又顧忌於她，最終只得退步，囑咐她在鄉間之時，無論聽見，看見什麽，哪怕是聽見他出了事，都一定不要現身。
只等他去接她就好。
顧寒覺千般算計，萬般謀劃，可終究棋差一招。
那時的裴姝未還太輕信於人，聽聞顧寒覺出事之時徹底慌了神，落入了四皇子手中。
兩軍交戰。
她終究還是成了那個四皇子威脅他的籌碼。
眼看著就是全軍覆沒，四皇子高架兵刃於裴姝未脖頸之上: “顧寒覺，你女人可是在我手上，你若再敢率軍前進一步，我便要了她的命，讓她給本皇子陪葬!”
裴姝未被推到敵軍身前之時，顧寒覺驟然勒馬。
四皇子陰毒大笑: “你果真極為在意這個女人!”
他就知道，早在父皇還未登基之前，顧寒覺便在意這個女人如命，如今又哪裏舍得傷她分毫
“你想我放了這個女人是不是”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城門之下的顧寒覺， “很簡單，只要你投降，然後跪下求本皇子!”
此言一出，全軍嘩然。
即便是親隨也勸顧寒覺道: “請殿下顧全大局，四皇子陰毒殘忍，倘若他登基為帝，只怕天下民不聊生。”
他看一眼城墻之上的裴姝未， “今日皇子妃是為天下百姓犧牲，來日百姓必會感激叩謝皇子妃大恩大德!”
“請殿下顧全大局!”親隨之下，軍士一呼百應。
山呼海喚聲之中，裴姝未看向城墻之下的顧寒覺。
她想說不要。
他千辛萬苦走到如今，距離問鼎帝位，再不受人欺淩不過半步之遙，何況四皇子根本就是把百姓當牲口使喚，若是四皇子登基，天下人又與身在煉獄何異
再者，即便他真的跪下受辱，四皇子陰毒如此，又怎會放過她
可她早已被毒啞，失了聲，只能一遍遍搖頭，示意他不要。
裴姝未之意，顧寒覺又如何能不明白
他只是在利用所有與性命在賭那個讓她活下來的微弱希望。
隔著高高的城樓，他深深凝視著滿目淚痕的她。
唯有她，他賭不起。
他從備受欺淩的侯府庶子一步步走到今日，為的從來都是她，倘若她不在了，他要這帝位又有何意義
裴姝未看著顧寒覺翻身下了馬，心中不詳的預感驟升。
不要——
寒覺，不要——
肆掠的風吹卷雲端，亦吹得顧寒覺身後披風獵獵。
裴姝未只覺眼前被強光刺得驟黑，眼前再清晰時，顧寒覺已是撩起衣擺跪了下去，耳畔是四皇子得了軍符放縱肆意的大笑。
那一霎那之間，被下了藥，渾身癱軟的裴姝未不知從何處來的力氣，任由脖頸自鋒利的劍刃上割破，一個用力便奪走了四皇子手中的軍符，縱身便自城墻跳下。
風越發地大了，吹得那一團自城墻墜落的藍色身影似天間的雲，水中的月，燦爛得轉瞬即逝。
墜落之時，裴姝未耳畔是不止的風聲和顧寒覺驚慌失措的: “阿未，不要——”
她不能讓他成為全天下的罪人。
裴姝未輕輕合上眼，她沒有後悔過，若有來生，她還願成為他的妻。
城樓之下，跪於堅寒地面的顧寒覺在裴姝未縱身躍下之時，本是面對千軍指責也平靜的面容驟然癲若厲鬼，極速掠向城墻之下。
可終究還是遲了一步。
風未停，吹起墜落在城墻之下女子的天藍衣袂。
衣袂飄揚之間，鮮紅的血暈染在藍色之上，仿若荒川河畔的曼珠沙華招搖盛開。
分明是平地，可顧寒覺卻是跌倒在裴姝未身前，連身後的廝殺聲都再聽不見。
他滿手都是溫熱的血，是從她身上流出來的血。
他沿著那蜿蜒一地的血，爬到她身邊: “為什麽不等等我。我明明，明明已經安排好一切，他要軍符，給他便是，即便有了軍符，如今亂世之中，沒有軍心，又如何能號令萬軍”
可惜懷中之人再不會有回應。
更不會似以往他歸府般興喜地撲到他懷中。
他顫抖著握緊她的手，把她擁入懷中，卻不敢去探她的呼吸， “他要我受辱，只要你安然，下跪又算什麽”
他曾受過的折辱又何止於此
倘若為君之人不能被折辱，他不要這帝位便是!
她怎麽這麽傻
他若不要這帝位，軍中自有賢能之人登臨帝位，這天下從來不是非姓顧不可!
他只要她啊!
那一日，城外下了一場大雨。
所有將士親眼看著素來光風霽月的大殿下瘋若厲鬼地屠盡了敵軍，甚至將四皇子的屍首毀得面目全非還不肯罷休。
再後來，大殿下的親隨登基，大殿下卻帶著早已身亡的大皇子妃不知所蹤。
那時的裴姝未曾以為自己跳下城墻便是身亡，可原來她才知曉，這人世間竟真的有魂魄的存在，她被困在屍首身旁，離開不得，可也觸摸不到日夜擁著她的顧寒覺。
於是她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帶著她的屍首，跪完三千長階，拜上仙門，生生挖了自己的心來救她。
裴姝未仰頭凝視北闕，眼中是信任，亦是毫無保留的深刻愛意: “第一世時便是我執意離開你出了意外，如今我不會再離開你。”
倘若北闕沒有受傷如此嚴重，抑或是他只需要保全自己，他都有萬全的把握。
可他要顧及她，在這帝後費盡心思，特意尋來鎮壓他的鎮龍穴之中，如今的他的確沒有把握保證兩人都安然。
但垂眸對上那雙熟悉至極，甚至沾染了以往愛意的眼裏，剎那之間，他分明清楚知道她這愛意根本不是為他，他心間酸脹發澀，卻又全然發不出拒絕的聲音。
她還沒忘記，都還清楚地記得。
他太貪念這雙眼裏的溫度。
甚至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念頭教他顛狂，倘若他與她今日真的就葬身於此，是不是便再沒有旁人，也算得生死不離
便是北闕剎那間的猶豫便教兩人墜落入深不見底的洞穴之中。
北闕抱緊懷中人，下顎輕觸在她發間，清晰地感知著她的溫度， “別怕，我不會讓你有事的。”
明知不是自己的，卻也忍不住貪戀這短暫的片刻之間。
“我也不要你有事。”裴姝未反抱住北闕。
黑暗之中，北闕眉眼間在無知無覺間盡染笑意: “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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鎮龍穴之外夜色正濃。
一道華貴的身影在這涼夜之中緩步踏近無邊無際的洞穴邊緣， “你方才說北闕是為了救一個女仙才毫不遲疑地墜入了這鎮龍穴”
玄色身影之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深紫色身影。
沈月應道: “回娘娘的話，千真萬確。”
時隔數千載，她也沒想到過大殿下竟會為救一個女子以身涉險。
“毫不遲疑……”
帝後思忖良久，又問: “你可確定當年那個凡俗女子魂飛魄散了”
北闕雖是看似待人寬和，溫潤如玉，可實則最是冷情不過。
這數萬載的時間裏，他唯獨替阿與歷劫之時護那凡俗女子如命。她若是沒記錯，那女子那時便是渡劫期修士。
“這……”沈月沈吟，凡人歷經九九八十一道天雷，連灰燼都不會剩下，她又如何能夠親眼得見
“沈月倒是未曾親眼瞧見，只是當年可是陛下與您親自出手，那女子不過是個凡間修士罷了，又怎擋得下這般天雷”
雖說的確該是如此，可萬一呢
畢竟以北闕的性子，怕是不那麽容易會愛上另一人。
帝後微瞇眼， “你差人仔細查查此事。”她沈聲道， “凡是任何可能有紕漏之處，都給本座仔細徹查!”
倘若她親自出手都還生了這般紕漏，其中必有差池在。
若是北闕另愛旁人，倒也好教她瞧瞧是不是可以用來對付北闕。這鎮龍穴雖是厲害，可她卻沒把握它一定能置他於死地。
沈月領命，正要退下，忽而又想起: “娘娘……”
她輕瞥一眼身側寬闊無邊的洞穴， “若是今日大殿下真是殞命於此，陛下那裏又該如何交代”
陛下雖是因著娘娘的有意誤導而不喜大殿下，可到底是親子，陛下待大殿下雖不如太子殿下，卻也不是不在乎的。
帝後冷笑一聲， “陛下”
她側身，輕撚指尖，凝視深淵， “陛下那裏本座自有交代!”
若北闕真能殞命於此，什麽陛下，不過一個她說什麽他便信什麽的傀儡廢物罷了，她又何須要向他交代什麽
遲早有一日，她要教他連這傀儡也當不成。
“還有，若有多嘴之人，處理幹凈便是。”她側目看向沈月， “便如北闕，一次不行就兩次。”
她上挑的眉眼微微一笑，眉目間盡是道不盡的冷艷瑰麗， “可明白本座的意思了”
沈月心間乍驚，不敢再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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鎮龍穴
鎮龍穴自誕生之初便是為壓制龍族而出，它形似無底深淵，實則數萬裏之下的穴底平靜安寧似一處桃花源，只是危機暗伏其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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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章留評給大家發紅包，麽麽噠(下章也有
下章更新應該在12號中午左右。
最近因為剛入v，所以更新時間可能有點亂。
下一章或者下下章，就是最近幾章吧，先讓阿未又捅哥哥一劍再說。
捅一刀時候才是本文虐哥哥的開始。
所以我說的虐男主，是真的虐，不是跟你們開玩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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沒寫錯，就是四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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